游戏氪金成为噩梦起点,9年赌输500多万
有人说,六七十年代的父母,是“付出型”的一代,我一直都认为我爸妈与这个“标签”适配度100%。小时候,家里很穷,能维持三餐温饱已属不易,多亏他们愿意付出精力和汗水,才让我过上家庭经济足以为爱好买单的生活。只可惜,有些不良嗜好,再多家底也“供养”不起,比如赌博。
老虎机引发赌博
一年到头几乎见不到父母,当“留守儿童”的日子,在我步入初中时终于宣告结束。随着家庭条件变好,我的生活状况也发生了极大改变。当时身边跟我同样寄宿的同学,每周一般只有30、40块生活费,而我的生活费额度是100块,扣除一日三餐费用,结余不少,为我寻觅“新奇事物”创造了契机。
饱暖思娱乐,几个同学结伴相邀我到校外游戏厅“见世面”。光怪陆离的新奇玩意儿瞬间吸引了我的注意力,也让我第一次接触到“老虎机”,随手投上个硬币玩一场的“炫酷动作”,就这么维持到初中毕业。
初中升学考试,我成绩落后,家人把我择校送进一所私立高中。按成绩分班的校园制度,我感觉像被“放逐”一般,更加沉迷于享乐,尤其迷恋一款当时风靡校园,名叫《地下城与勇士》的氪金游戏。
升级、充值、买装备,一周四五百块的零花钱压根不能满足我。父母对我的用度管束比较严,我没敢去要更多钱,便又跑去玩老虎机。再到后来,捕鱼机也成了我想方设法“造钱”的目标。
几块、几十块、几百块、上千块……我为两款赌博游戏投入的钱逐步上升,连个回款的声响都没有,全打了水漂。零用日益紧缺,我心烦不已,每天混迹QQ广告推荐的一堆游戏世界聊天频道转移注意力,碰到合眼缘的加个群观察,从此误打误撞进入了网络赌博的世界。
当时参与网赌的方式隐晦,它不是直接充钱,而是充游戏币,10块钱Q币能换得100万游戏币。玩的大致流程是“坐庄人”提供一个链接,玩家以押游戏币的形式下注,赌的项目是博大小和单双。
当时我想法很简单,就想找个真正靠谱的平台,挣点儿小钱充进游戏账户,买上时新的装备。
我极具韧劲地从高二玩到高三上半年,奈何天不遂人愿,一分没赚到不说,还林林总总搭进几千块,亏的钱都够几个普通家庭的同学吃一学期的食堂了。
我痛定思痛,随父亲去厂子里帮忙干活儿,想忘掉这茬不愉快的经历,哪料到家里人鼓励我入伍当兵后,波澜又起……
跌宕起伏的输赢
入新兵连前三个月,受手机与网络等外在条件管控限制,以及被新环境吸引大部分注意力的缘故,我没想过,也没再触摸赌博。
然而,兵营生活也不全是新鲜感,还有新老兵间不得不说的“恩怨”。遇上不快之事,我会到部队定期开放的网络室,玩一通喜爱的游戏发泄情绪。
游戏总归会玩腻,对在玩网游渐感索然无味,我又翻出曾经熟悉不已的世界聊天群。群里热闹依旧,不同的是,短短数月未见,赌博模式已从赌游戏币迭代至赌人民币,下注限额1万块。
每个周末,我都会在下注群准时出现。单月500块的津贴显然不够玩,我只好向爸妈伸手要钱,无奈二老心觉部队无需花啥钱,给过一两次千把块的“资金补给”后中断了,按他们的话来说是“花钱要有节制”。
没了后方“弹药库”,我的小日子过得紧巴巴,导致我更想从赌里赢钱,急功近利的后果,是输了两三万。当时还庆幸父母不知道自己是赌输的,现在寻思着要是那会儿能被发现该多好,一切兴许能不一样。
新兵期结束,我赶赴异省进行为期8个月的军校学习。那时我已对赌有瘾,出发之际用买新手机的借口,从家人口袋里骗取了几千块去赌。慢慢输完了,又用升专、升本等借口,拿到上万块,自然也是以输光收场,连回家的路费都是找队里兄弟借的。
回部队后,我一有钱就赌,战友成了我的赌资来源,输了去借,借了再输,反反复复。我一直想不通,十赌九输如此差劲的体验,怎么还能让我上头至此,哪怕鼓起勇气跟班长坦白,也只不过停手了半年。
这回复赌爆发,主因是入伍两年期满,转士官考核期间,我不慎受伤住院,疗养阶段的心累、无聊,催生了买手机的想法,智能机一到手,又产生了上群下注的念头。我背着所有人偷偷赌啊赌,每天玩儿得天昏地暗,赌到出院,赌到考核通过,都没停过。
由于“升职”成功,收入翻了几倍,我玩得比以前大,赌输的风险也更高,不到4个月就输了七八万。我急了,开始向同事、向新兵、向老友借钱,企图把输的捞回来,再把外债的漏洞补上。
同一条路线,仿佛标准程序般,我循环往复走了三年,最后一次借到10万余负债时,没能圆上缺口,被部队领导知道了。
上级谨慎处理了此事,商量后选择给我个改过的机会,要求我不可再犯,并把我家人喊来部队还清了债务。
债务归零,我松了口气,以为跟赌博的纠葛总算走到终点,可现实很快给我狠狠来了一巴掌。
巅峰背后的南墙
部队生活第六年,我迎来二度晋升期。人心情一好,就容易忘记伤疤,我找驻守地一位老同志借了4000块,再次登上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网赌平台。
连玩一个星期,跟着群里某位眼熟的玩家投注,我突然赌运亨通,一周竟赢到了近30万,高光时刻半小时赢了5万。害怕再度上头,我按捺住激动的心,立马给朋友打了20万让其代为保管,留下7、8万消费。
这笔“巨款”,印象中吃喝玩乐没花掉多少,反倒是才刚花了点儿,我就运势下坠输钱了。先充2万,赢到10万,一小时输光10万,然后梭哈全部资金,到第二天,我身上连吃顿早餐的钱都没剩。
我这人,一输就特别容易上头,没钱充值,我返身回去找朋友,想把那20万提出来继续赌。朋友先给了我3万,一天输光了;再给了4万,两天输完了;余下的13万,也是一天输了个见底。
数天时间,几十万消失殆尽,我失去冷静,找朋友借了2万,想着至少得弄回来点儿。四五千一注,我下得眼也不眨,转眼间不到几小时,2万块就送狗庄祸害其他赌博者了。迫不得已,我又找老战友借了4000块,不用多想,也是输了。
驻地两周,过山车般从山顶跌落山脚,我如何能甘心服输?被派往另一个驻守地时,我陷入真正的疯狂期。
我先是用理财被套牢的理由,前后借了5万块,赢到6万,还清了5万,留下的1万,没玩两把就输透了。接着又用家里朋友有事的理由,以返还利息的形式借到了15万,但毫无疑问都成了给狗庄的“贡品”,也带来了第二次大规模的赌债爆发。
跟父亲坦白后,他前脚刚给我顶过债务,我后脚就手痒再犯,创下一周15万的负债“新纪录”。作死的后果是“债主”们齐齐催债,我扛不住,第三次跟家里坦白。
家人怒从心起,询问了债务来源,最终决定只帮忙还掉4万紧急的外债,剩余欠款则由我自行偿还,我深知错在自己,点头答应了。
大概半年过后,见我表现良好,赌没碰了,债也在还,父母欣慰极了,一高兴提前帮我还了所有的债。
无债一身轻,我请假回家探望父母。哪知玩心起,想出门,又没钱,想来也是胆大包天,我开着家里的进口车去抵押,押了18万,想说赢点钱赎回来,却在24小时把本金输得干干净净。
看到账户清空那一刻,我死的心都有了,抱着不想活的心态报了警,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注销QQ,被收走手机,想跟赌来个终极了断。
父亲以为我彻底得到教训,把车赎了,每月限定生活费,不让我有太多的金钱支配权。本来这是个从源头杜绝我再赌的好方法,可“钱不够用”简直是我无法避开的“死穴”,致使我重新注册账号,第N次跳进赌的深海。
赌债再爆发时,是一个月后,欠了7万多。没办法,我还是只能朝父母坦白,家人身心俱疲,恰好我身体也跟不上,干脆就退伍回家休养了。
可惜父母的一再花钱兜底、宽容待我,依旧换不来我与赌博恩怨的终结。
痛到深处知戒赌
脱离部队的日子,我按部就班地上班、谈对象,生活正常且有条不紊地过着,还用发放的退伍费买了辆车。
清闲或许还是不太适合我,工作无压力,我又闲得去碰赌了。先抵押车,后卖了车,换来的20万,3小时归零。父亲知道后,直骂我无可救药,甩下一句“你随便吧,不管你了”,没再多说。对象知道我卖车为赌,啥话没留,一整个跑得飞快,离开了。
亲近的人大失所望,搞得我意志消沉,又去办了几张信用卡,刷出4万,毫无目的地投注,浪费时间和金钱。输尽套现,我赌心不灭,重蹈覆辙又去抵押家里的车,父亲一赎我就押,来回押了4次,把父亲搞得也很疲惫,最后那次放弃不想赎了。
我浑浑噩噩地活着,中途无意间经朋友认识了个不错的女孩子,激起了我生活的热情。原本奔着结婚去的,不料为了给女友换部手机,我鬼使神差再掉赌坑,甚至把装修款都输了。几番波折下来,女友家庭给到压力,我们不得已分开了。
女友走了,家里人对我失去信心,还想过让我坐牢改掉赌博的臭毛病,多重打击下,我患上抑郁症,孤身前往别的城市做了外卖小哥,想靠相对自由的工作,苟且着边赌边活下去。
起初境况还算良好,一个月能跑1万多薪资的单,谁知听到前女友有新对象的消息,把我给整破防了,直接开启摆烂模式,但凡全身上下有个300、400块的也要去赌。
熬了近5个月,到今年3月中旬,我想开了些,回到家,跟家人说“只想好好活着”。时隔几月,爸妈也对我放下了芥蒂,网上为我找到佀国旗戒赌中心,说要陪我来戒赌。
起初我并不是很乐意,屡次戒赌失败的记忆,让我很难信任外人,不过碍于父母的面子,还是来了。没想到,来中心后,佀老师语重心长的认知教导,心理老师循循善诱的压力疏导,一下将我封闭多年的内心,缓缓打开了。沉积的心事,深藏的烦恼,都可以摊在阳光下说出来,让我抑塞的情绪豁然开朗,平时也爱说话和开玩笑了,爸妈平日与我沟通时,笑容都变多了,还重复说过好几遍“你真的变了”。
入伍7年,赌了9年,输了500多万,可以说我人生的前30年,就是“死”在了赌博上,把路走得越来越窄。其实,赌到后来,我早就不在乎输赢了,只是习惯了一心多用,每天多数时间用来赌,然后花3、4个小时睡觉,有时还得看到账户数字变成0.00,我才能睡得着。
回忆这过去种种时,我总会想起佀老师在课上跟我说的那句话:“每个赌博成瘾的人,背后都有个没被满足的欲望,而赌博的行为满足了这个需求,才让很多本人不可自拔。”纵观我赌博以来的经历,确实如此,原本不过是想赢点钱负担生活开支,为此不惜投入几十倍、几百倍的成本,最后却是为别人的生活承担开支。
很感谢爸妈能当机立断把我送来中心,让我有机会真正去了解赌博的本质与赌瘾的危害;让我能直视内心,倾诉、释放多年来埋入心底的焦虑、愧疚和不安,重新学会与他们正常交流;让我能在产生复赌念头时,有中心老师能求助依靠,帮我坚定戒赌信心;让我能跟其他有相似经历的赌博者们一起相互监督,共同学习进步。
如今,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,此时此刻,我对赌没了想法,没了冲动,只想好好生活,重新出发,为了自己的未来,也为了能在将来,换我给父母遮风挡雨!
采访后记
本篇故事的主人公,赢过巨额款项,玩过倍投博弈,遇过下分被踢,输过金钱感情……那些曾认为遥不可及的赌博负面影响,一再折磨过他的身心,最终才让他意识到“戒赌是唯一出路”这件事。
输了几千时,没有在意;输了几万时,只想翻本;债务爆发时,跑去坦白;家人还债后,循环复赌;陷入轮回坑,自暴自弃。这是无数赌博本人如出一辙的参赌后果,而走到后期仍不愿及时止损和对外求救的赌博者,更糟糕的状况,往往就在不久的将来